“隨園”即是“大觀園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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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隨園”即是“大觀園”
作者: 東郭先生
袁枚的隨園未建在金陵的平原，而是建在小倉山，隨園以小倉山為中心，橫貫小倉山南北。金陵屬於吳地，小倉山屬於金陵，金陵的小倉山在古代的天文學分野上屬於皇甫謐所說的：“斗建在子，今吳、越分野”。 原來“山子野” 三字是個謎面，謎底即為 ：“斗建在子，乃小倉山分野。”
　　周代以降，星宿與地域對應，有三大功用，一可預測國事，二可勘定農時，三可劃分地域。《國語•周語下》，云：“昔武王伐殷，歲在鶉火……歲之所在，則我有周之分野也。”古代沒有衛星，先哲把星宿當作測繪地圖的精密儀器。 袁枚在文字獄高峰時代, 閒居小倉山上，以小說形式悼祭抗清志士，他以天文為座標精確表達小倉山在中華大地的具體位址，應該是最詭秘、最簡單、最有效的辦法。

　　我們須考證，袁枚研究過天文學嗎？乾隆甲戌(1754),袁枚在三十八歲時作《秋夜雜詩》：“嗟余秉微尚,恥以文字垂。少小氣蓋世,於書靡不窺。上探皇王略,下慕管樂才。天文及陣法, 一一窮根荄。”詩中對他少年時即潛心學習天文知識交代甚明。袁枚不但熟諳天文學，有趣的是，他在學術著作《隨園隨筆》中還引姜氏之論表明對天文分野的原理蓄疑難解：

　　姜武孫駁天星分野之說曰：“天街者，中與外之交也，天之不詳內而略外也明矣。必若分界之說，是天已盡於中國，而中國以外之諸國，竟乘之星辰以外也，有是理哉？且揚州在東，而星紀則在北，雍州在西，而星紀則在南，凡此舛怍可疑者，不一而足。”

　　天文十二分野學說，很古老，以至於屈原都弄不清什麼時候就有了，其《天問》云：“天何所遝，十二分焉。”十二分野，是由上古占星家所創立，占星術屬於單傳秘學，袁枚、姜武孫與天文學家祖景爍皆是學士，並非方士，當然不會明白十二分野之謎底。三國時期，吳范、劉惇兩人，是得其師真傳的星占家。據中國著名史書《三國志》卷六十三記載，“權為將軍時，范嘗白言“江南有王氣，亥子之間有大福慶。”權曰：“若終如言，以君為候。”“權以范為騎都尉，領太史令，數從訪問，欲知其決。范秘惜其術，不以至要語權，權由是恨之。”星學大師劉惇亦頗受孫權器重，“建安中，孫權在豫章，時有星變，以問惇。惇曰：“災在丹楊。”“惇亦寶愛其術，不以告人，故世莫得而明也。”孫權很愛好天文術數，但是，他雖貴為一國之君，還是未獲劉、吳二氏之真傳。古代星占家重其術，而輕王侯，星學關鍵之所在，秘而不宣，人間學士焉能不多有疑惑。

　　第三節 大觀園名稱由來

　　研究“大觀園” 名稱之由來 ，其實，這個問題即是考索袁枚如何把“隨園”化名為“大觀園” 的？求證“隨園” 與“大觀園” 兩名之間有何聯繫？首先，我們須把“隨園” 二字的文化含意弄明白。袁枚在《隨園詩話.補遺》卷一云：
　　余買小倉山廢園，舊為康熙間織造隋公之園，故仍其姓，易“隋”為“隨”，取“隨之時義大矣哉”。
　　“隨之時義大矣哉” 語出《周易•隨卦》。原來，袁枚把“隋園”改名為“隨園”， 第一義取自“隨卦” 。
　　袁枚給“隨園” 起名為何心繫《周易》呢？這是因為，袁枚曾從不同角度和不同層面審視儒家各部經書，並提出了懷疑，所疑之處，竟多達一百餘條。但袁枚在《答定宇第二書》中曾說：“六經中，惟《論語》、《周易》可信，其他經多可疑。” 袁枚在《小倉山房尺牘》卷一中認為，“惟《周易》一書,圓通廣大,憑虛而立,然六十四卦中,何嘗不指物陳象, 暢所欲言！”。袁枚的論述不一定正確，但只要我們從他的論文中知道他特別崇拜《周易》就足夠了。
　　一部《周易》有六十四卦組成，六十四卦有六十四個卦名，吉名不只一個，袁枚為何單選“隨卦” 之名為“隨園”之名呢？奧秘如下：隨卦的卦辭是：“元亨，利貞，無咎” 六字。“元亨利貞” 是何意？北宋著名哲學家周敦頤認為：“‘元’，始也，于時配春。言萬物始生,得其元始之序，發育長養”（《周子全書》）。

　　“元”有“創始” 之意，“元”又是自己姓氏的諧音，袁枚入住隨園預示自己不但“元亨” 還要“利貞”，.“隨園” 是一個多麼吉祥的名字啊！
　　《周易》《序卦》上說：“豫必有隨，故受之以隨。”古人認為，當身心受美好的事情刺激而興奮後，須端正心態，放眼未來。孔子作《彖傳》說“隨時義大矣哉，”連孔子都感慨隨卦的意義偉大。袁枚審時度勢，恐樂極生悲，壯年之際激流勇退隱居小倉山，正與“隨卦” 之意合。三十三歲的袁枚于該年于《周易》最鍾情“隨卦”， 所幽棲之園，能不叫“隨園”嗎！
　　我們知道了“隨園” 之名出自《周易》，就不難理解袁枚為什麼把“隨園”稱“大觀園”。
　　“大觀園” 之名亦出自《周易》，據“觀卦” 命其名。 “大觀園” 前面加一個“大”字又是如何由來呢？孔子作《易. 彖傳》解觀卦說：“大觀在上，順而巽，中正以觀天下。” “大觀”又是何意？三國時期著名易學家虞翻說：“謂陽息臨二，直方大。臨者，大也，在觀上，故稱‘大觀’。” （《周易集解》卷五）
　　古賢認為，觀卦是《周易》第二十卦，前一卦（十九卦）為臨卦 ，臨有“大” 意，大則可觀，所以臨卦之後便是觀卦。
　　東漢鄭玄是中國易學史上的巨人，他青年時期不但精通儒家經典，詳熟古代典制，而且通曉讖緯之學 ，並掌握了 “占候”、“風角”、“隱術”等方術。鄭玄以畢生精力遍注儒家經典，他注《周易-觀卦》曰：“坤為地，為眾。巽為木，為風。” 《觀卦》坤下巽上之卦，坤為地在下，巽為風在上，風行地上，吹及萬物，風有觀覽之義。
　　地上有木為觀卦，袁枚名枚，枚為木，袁枚往園中一站，打一卦名，不就是“觀卦”嗎！
　　袁枚能思維出個中玄奧嗎？當然能！袁枚是出色的詩人，覽袁枚詩集可知，他極具形象思維，用盡比興之法，個中謎奧自然知曉。
　　一部《紅樓夢》真是“曲徑通幽處”， 清代即便沒有文字獄，袁枚作起長篇小說來亦必然曲折委婉，這是袁枚所持的文學理論所決定的。且看袁枚《隨園詩話》中說：

　　凡作人貴直，而作詩文貴曲。孔子曰：“情欲信，詞欲巧。”孟子曰：“智譬則巧，聖譬則力。”巧，即曲之謂也。崔念陵詩云：“有磨皆好事，無曲不文星。”洵知言哉!

　　袁枚說:“凡作人貴直,而作詩文貴曲, ”一語道出斯人的風格與境界。

　　袁枚在學術上推崇《周易》，觀卦六四爻辭又有“觀國之光”， 觀卦有欣賞山水園林之意，袁枚不把“大觀園”命名為“大觀園”還能命何名呢？
　　行文至此，“大觀園” 名稱由來之精髓，筆者還沒有道出，畫龍點睛之筆還未落於紙上。袁枚為什麼把隨園重新起名為“大觀園” ？上面的文字僅是作嚴密邏輯推理，“理”推得再嚴密，不出示鐵證還是空談玄妙。筆者須拿出鐵證給各位觀賞，以證玄理並非空談。筆者有請袁枚先生親自為大家講說 “大觀園” 之名由來。
　　袁枚在《隨園四記》中說：
　　人之欲,惟目無窮。耳耶,鼻耶,口耶,其欲皆易窮也。目仰而觀,俯而窺,盡天地之藏,其足以窮之耶? 然而古之聖人受之《觀》，………園悅目也, 亦藏身者也。 一一《小倉山房文集》
　　袁枚認為，耳、鼻、口,其欲皆易滿足，惟有眼睛的欲望最難滿足。袁枚說：“園悅目也，亦藏身者也，”在袁枚看來，園林是山水之微縮，能觀賞，又能居住，觀園林四時美景，眼睛的欲望就可以滿足了。
　　袁枚在《隨園四記》談隨園時說“然而古之聖人受之《觀》，”此《觀》就是《周易》中觀卦。觀卦與臨卦是一對綜卦，觀（觀）與臨（臨）繁體字都從目（臨字從臣，臣是目的變形），袁枚認為“俯而窺,盡天地之藏，”“聖人受之《觀》。”那麼，以隨園為原型的《紅樓夢》中的美園，袁枚受之什麼名呢？他要向《易經》學習，且受之以《觀》。袁枚三百字的《隨園四記》，便是“大觀園”一名由來的鐵證和注腳。
　　袁枚一生辛苦造園，究竟為了什麼呢？他在《隨園四記》中抬出《周易》來說明這個問題。袁枚闡述了造園主旨，同時亦為我們解答了大觀園的一切謎題。
　　《紅樓夢》中袁枚借元春之口有詩曰：

　　銜山抱水建來精，多少工夫築始成。
　　天上人間諸景備，芳園應賜大觀名。

　　好個“天上人間諸景備”， 納人間美景不算，連天上的美景都備全。
　　“天上人間諸景備”， 這句詩實有寓指。如果我們真的理解成把“天上美景”都採集于大觀園中那就錯了。其“天上”，暗喻----杭州。 杭州，元朝時曾被義大利著名旅行家馬可•波羅贊為“世界上最美麗華貴之城。”杭州素有“魚米之鄉”、“絲綢之府”、“人間天堂”之美譽。據考“上有天堂，下有蘇杭”的說法，最早可追溯至唐代。“人間天堂”，至今仍為國內外人士對杭州的美稱。美麗的西湖三面環山，一面瀕城，兩堤臥波，三島浮水，風景幽美，四季怡人，古跡珠連，名人薈萃，歷代詩人吟詠不絕。 “誰家玉笛暗飛聲，散入春風滿洛城。此夜曲中聞折柳，何人不起故園情！”李白的這首《春夜洛城聞笛》，道出了每－個人的遊子的客愁鄉思。無論貧富貴賤，任何人都難以割捨對家鄉的眷戀。 袁枚生在杭州長在西湖之畔，三十三歲時隱居金陵小倉山隨園，他是個重情重義之人，怎能不眷戀故鄉呢! 袁枚的《隨園五記》寫於乾隆戊子（1768）三月，篇中可見思故鄉之情，茲引錄原文如下：

　　余離西湖三十年，不能無首丘之思。每治園，戲仿其意，為堤為井，為裡、外湖，為花港，為六橋，為南峰、北峰。當營構時，未嘗不自計曰：以人功而仿天造，其難成乎？縱幾于成，其果吾力之能支，吾年之能永否？今年幸而皆底于成。嘻！使吾居故鄉，必不能終日離其家以游於湖也。而茲乃居家如居湖，居他鄉如故鄉。驟思之，若甚幸焉；徐思之，又若過貪焉。然讀《易.賁》之六五曰：“賁於丘園。束帛戔戔，咎終吉。”輔嗣注云：“施飾於物，其道害也；施飾丘園，吉莫大焉。”謂丘園草木所生，本質素之處，故雖加束帛，雖咎而終吉。左氏曰：“樂操土風，不忘本也。”余雖貪不知止，而能合于《易》，以操土風，或免于君子之譏乎！
　　袁枚模擬故鄉杭州西湖的景觀於隨園之中，從而實現居家如居湖，居他鄉如居故鄉，這才是“天上人間諸景備” 的真意。
　　袁枚一造三改隨園，耗費大量心血與財力。他料定會有人譏笑他“貪園林之完美而不知止”， 故袁枚又搬《周易》作答： “余雖貪不知止，而能合于《易》”（《隨園五記》）。袁枚貪園之美而不止，究竟能否合于《易》，姑且不論，我們能知道不論“隨園” 還是“大觀園” 兩園之名的由來在袁枚心裡均合于《易》足矣。
　　在土墨熱先生看出“大觀園”有西溪的影子，筆者認為這是正確的考證。袁枚在其詩文與文言筆記小說《子不語》中多次提起西溪。《子不語》又名《新齊諧》，成書於乾隆五十三年（1788年）以前。書成後，袁枚發現元朝人小說中已有此書名，便又改為《新齊諧》，取自莊子《南華經•逍遙遊》：“齊諧者，志怪者也。”
　　袁枚《子不語•卷三》“摸龍阿太” 這則故事中又提起家鄉的西溪：

　　杭州少宰姚公三辰，以外科醫術世其家。相傳：少宰之祖半夜採藥歸，過西溪，醉墜於澗。以手據石，滑軟有涎，旋即蠕蠕而動，驚以為蛇。少頃，負姚而上，兩目如燈，照見頭有鬚角；委地上，騰空去，始知乃龍也。兩手觸涎處，香數月不散；以之撮藥，應手而愈。子孫相傳，呼為“摸龍阿太”。又號曰“姚籃兒”，以其採藥持籃故也。每愈人病，不受謝。故孫位至二品，人以為陰德之報。

　　相傳，姚三辰的祖父半夜採藥回來，經過西溪遇龍。這個故事聽起來散溢浪漫之氣。西溪藏龍真實與否難以考證，但袁枚久居金陵常回憶西溪水道如巷， 阡陌縱橫，白鷺齊飛，沉思于故鄉美景之中，卻是真真切切的。
　　袁枚作為一個杭州籍人在他鄉造園，模擬故鄉景觀，他說：“余離西湖三十年，不能無首丘之思。每治園，戲仿其意，為堤為井，為裡、外湖，為花港，為六橋，為南峰、北峰”（《隨園五記》）。
　　袁枚在彈丸之地小倉山仿杭州景觀，不免受環境限制，不能一一模擬。袁枚比誰都清楚家鄉的自然景觀與人工園林非常美，但難以一一複製。所謂隨園，就是類比一小部分杭州著名景觀於小倉山。
　　大海中的一滴水,可以折射出太陽的光輝，其意為審局部可領略全部。說起《紅樓夢》，就無法避開大觀園，沒有人會否定大觀園在《紅樓夢》中的顯著位置。大觀園是中國古代園林建築的一面旗幟，據說，中國著名建築史學家、建築師、城市規劃師梁思成先生規定，清華大學建築系學生必讀的書應有《紅樓夢》。《紅樓夢》究竟是誰寫的？這個問題好像挺難回答，若換個問法：中國有史以來哪位文學家不但有極高的園林鑒賞能力，且又親自造園，一草一木都要親自佈置，其文集中又有自己一套系統的造園理論，視造園如作文章，這個人是誰呢？這麼一問，略知古代文學史的人都能答得上來------這個人就是袁枚。袁枚嗜園如命，寫《紅樓夢》的人又高度彰顯大園觀，古今學士欲破《紅樓夢》作者之謎，不深考袁枚，則是一大通病。
　　毛主席讀《紅樓夢》，不是讀過就算，而是認真地寫上批語。山東省古典文學學會常務理事宋培憲先生在《毛澤東對<紅樓夢>的解讀與評析》一文中說：
　　第17回《大觀園試才題對額，賈寶玉機敏動諸賓》，則批云：“大觀園的建築結構，非精於園庭工程者，不能寫出，作者真是一個多才多藝的偉大作家”⑤。
　　喻學才教授是研究園林文化的大師，他在《袁枚的造園思想和造園實踐》中說：

　　袁枚有極高的園林鑒賞能力。他曾應故人江橙里要求撰寫《西磧山莊記》時說過：“凡遊其地而不能忘者，心記之，勝於筆記之也。”這話的意思當是：心記者，園林景物是一完整的系統。統一的意境。而筆記者，若非大家巧手，難免挂一漏萬。他認為，園林是一門專門學問。對居園的人之素質也有很高的要求。“因思古者楊憑之宅，白傅劇之；蕭復之園，王縉居之。天於幽渺瓊絕之境，往往鄭重愛惜，必畀諸克稱此居之人；轉不若朱門華堂之濫施而無所于靳也”。他認為園林是一門大學問，沒有窮盡的時候。“學問之道無窮，園亦然”,………中國歷史上文人造園的不在少數。但象袁枚這樣自己買地，自己造園，自己改園，自己賞園，自己記園，直至長達近半個世紀的園居生活，乃至把自己的父母、妻室、自己的墓地都放在自己手造的園子中的，將自己的生、死甚至整個家庭都和園子捆綁在一起的，古今沒有第二例。

　　袁枚是中國歷史上造園的天才，隨園固然是幽美得不得了，美到什麼程度呢？有一個故事可作說明，袁枚在《八十自壽》詩自注上說:“甲辰(乾隆四十九年)春聖駕南巡,和致齋(和珅字致齋)相公遣人來畫隨園圖。”乾隆皇帝時常聽到人們對隨園的讚美，曾派人去隨園繪圖。《隨園圖》當然要上呈乾隆皇帝御覽，袁枚不無得意的作詩曰：“上官誤聽園林好，來畫盧鴻舊草堂”（《小倉山房詩集》卷三十六）。
　　袁枚不僅是中國古代出類拔萃的小說巨匠，亦是一位出色的中國古典園林建築大師，他必將作為中華傳統園林建築的集大成者而彪炳千秋。